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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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由夫你好： 假期已经过半，令我惊喜的是这次假期并没有令我有丝毫的沮丧----时光飞逝的沮丧、时不我待的沮丧、无所事事空虚难耐的沮丧，其原因就是我在忘我地阅读和阅读的间隙忘我地想你，我的阅读就是为了想你，在我的想象中，我看过的书你应该都看过，尽管我在图书馆一次都没有见到过你，可我觉得我终究会见到你的，而且见到你后我想象中的那些场景和情节一定会实现的。 我并不知道我接下来要阅读的书籍是什么，我借阅图书的时候总是挑磨损比较严重的书看，因为那样的书看的人一定很多，那些人中一定包括你，别人都看过的书而我没看过，那我岂不是太过无知了吗？你会接受一个无知的人吗？这也是我断定你不会接受佟彤的原因，她只是座位上离你比较近而已，而我远远地从你跟她貌似热烈的谈话的表情中，看出了你的寂寞，你或许只是在她的身上打发你的寂寞，啊，如果你知道我在偷偷热爱着你，你一定不会寂寞的，因为我正在把自己培养成适合于你的有趣的灵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翻开卢梭的《忏悔录》我再一次被震撼到了，那叙述的口吻就像一个大师面对面地同你谈着话，而且我再一次感到，这样的写法跟我记日记的写法一样一样的，让人感到亲切，这使我更加坚信，将来我的那本《夏梅随笔》正在呼之欲出。 你看，卢梭说：“我热爱自由，我憎恶窘迫、苦恼和依附别人。只要我口袋里有钱，我便可以保持我的独立，不必再费心思去另外找钱。穷困逼我到处去找钱，是我生平最感头痛的一件事。我害怕囊空如洗，所以我吝惜金钱。我们手里的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我们所追求的金钱，则是使自己当奴隶的一种工具。正因为这样，我才牢牢掌握自己占有的金钱，不贪求没有到手的金钱。”看到这，我一下就想到了尹丽的那双鞋，那双鞋给她带来的烦恼是因为她父亲不给她钱，她根本就没意识到钱和自由还有如此密切的关系。尹丽的烦恼并不是因为没有自由，她人为她自由得很，她在享受被男生追求所带来的欢乐和烦恼，没有得到那双鞋是因为她父亲的吝啬，而不是因为她没有金钱带给她的不自由，而当她有了钱，她马上就花掉它并为自己买下那双小白鞋，这是什么？这不就是无知吗？当那双小白鞋穿在她的脚上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她正在失去刚刚得到的自由。啊，我欣喜，我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我想，你一定早就看到了这些东西。 啊，卢梭和华伦夫人的爱情同样令我震撼，居然还有这样的爱情，华伦夫人像个教唆犯一样把小小的卢梭调教成了成年人，我当然知道那中间的区别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呵呵），成年人便有了性别之间的嫉妒之心，那个华伦夫人居然还有其他的身体伴侣，这叫我一时难以接受，我极其同情起卢梭来，卢梭也因为嫉妒而离开了她，但却无时不在想念她，他在外面独立谋生，有时候想得严重了，他都想放弃自己的尊严而飞奔回她的身边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小狗狗，啊，那种为爱自卑的心态令我感动，那时，我又忽然原谅了华伦夫人的不忠，想想也是，一个寡妇，要对谁忠呢？除非她是一个甘心守寡的人，是个贞洁烈女，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谁在乎你是否为谁衷心守寡呢？于是，我的忠贞观又有些变化，如果是我，我会为我的前夫守寡终生吗？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还没有那个夫，何来的前夫，那个夫如果……是你，对不起，我说的是如果，你不要笑话我，我想，我如此疯狂地热爱你，你要是不小心死了，我会哭的，然后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我好像不太可能为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将来不知道如何做的事儿发誓吧？我的姥姥就是一个人过呢，我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男人会喜欢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啊，我为我的摇摆而痛心，但我不久就释然了，我怎么把你想象成死亡的人呢，我们都应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永远不死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果然如卢梭所料，华伦夫人的那个男人败光了她的钱，她犹豫失去了代表自由的金钱而穷困潦倒了，同时，卢梭也遇到了他喜欢的人，一个叫塞莱斯的餐馆服务员，一个极其年轻漂亮的女孩，他很喜欢她，在书中一提起她就说“我的塞莱斯”，他对她说，我不会跟你结婚的，但我承诺我永远不抛弃你，这叫什么话，这也叫求婚吗？外国人的思维真是难以理解，或许是因为宗教的原因吧，凡是有信仰的人（包括我家邻居迷信的老李太太）都有些心理暗疾，那是些不可告人的病，那些病表现在外界就是做些古怪的事和说些古怪的话，因为他们有一些不可理喻的禁忌，所以就表现出某种个性和与众不同，我管这叫特性，讨厌的特性。这个比卢梭小很多的小女子真的和卢梭厮守下去了，这真是不容易呀，但这种爱情却不叫我羡慕，我还是对卢梭念念不忘华伦夫人这件事感动，最感动的情节是，当华伦夫人老了，穷了，来找卢梭借钱时，卢梭没忍心去见她，而是让塞莱斯拿着钱去见她，她一见塞莱斯，立即把她唯一值钱的戒指撸下来给塞莱斯戴上，那是一种内疚，那是一种祝福，那是一种补偿，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在里面的一个举动，看得人心酸，而塞莱斯立即就撸下戒指给华伦夫人戴上，那时华伦夫人的手指已经老化得只剩皮包骨头了。这种思念直到他听说了华伦夫人死了而告终结。其实，写到这，作者的心也已经死了，后面又记录了一些事情就根本不重要了。 我一口气看完了《忏悔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替他们设计了很多假设，假设卢梭没有离开过他疯狂热爱的华伦夫人，假设他把那个败家的管家给挤走而独自占有华伦夫人，那么华伦夫人也就不会破产，那么他们就可以同享天伦之乐，然而，塞莱斯怎么办？岂不是可怜？如果是那样，也就不会有这本《忏悔录》了。 总之，我的心啊，仿佛被他们给撕碎了。 我好想知道你的感受，或许我太幼稚了，希望你读到我这封信的时候不要笑我才好，你会看到这些信的，等着我，等我能和你并驾齐驱了，等我有了爱你的资格了，我把这些信一股脑都给你，都给你，都给你吧…… 夏梅。1984年8月7日草。 由夫你好： 我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样才可以给你写信。 卢梭在《忏悔录》里还提到过一些人，比如伏尔泰、狄德罗、孟德斯鸠，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伏尔泰，我看过他的《查第格》，但也是冒蒙看的，里面是一个个像阿凡提一样的小故事，看完了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卢梭在《忏悔录》里毫无保留地赞美了伏尔泰的作品，他通读了他的作品，但是，当他走上创作的道路后就开始反对伏尔泰了，他反对的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人品，伏尔泰是个有钱人，和卢梭的极度贫穷正好相反。伏尔泰一边搜刮着穷人的钱，一边写着同情穷人的故事让卢梭极其反感，他觉得那是一种欺骗，一种道貌岸然，由此他认为伏尔泰很卑劣，我于是还是想看看伏尔泰的书，但去图书馆借他的《老实人》却没有借到，只好借了一本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 对于托尔斯泰，我也是从《忏悔录》的阅读中知道的。世界上最出名的有三大《忏悔录》，其中之一就是托尔斯泰的《忏悔录》，另外一个是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这两本忏悔录我都没找到，于是就想看看托尔斯泰的书，听说他是比我们的鲁迅更伟大的作家，不知道是真假，鲁迅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但是看过了一些书后，我忽然感觉，鲁迅的地位可能是课本的宣传结果，宣传就仿佛在你身边点燃了一盏电灯泡，它使得夜晚大放光明，同时使夜晚的星空黯然失色，但是我们知道，那些星星都是和我们太阳一样的恒星，他们的光芒是电灯泡所无法比拟的，之所以让你觉得你面前的灯泡更亮些，只是因为那些星星离你太远了！啊，这不是认知的提高是什么？谁会像我这样思考？进一步我又想，假如从小学到中学的语文课本里都有《夏梅随笔》里的几个段落，那么我夏梅也成了比肩任何一个作家的人了，这可能吗？完全有可能的，因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这些骄傲的高中生能看到的只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他们让你知道你已经知道很多了，够多了，他们把你培养成一个圈养的人，一个工厂车间批量生产出来的人，而外面究竟是什么样根本就一无所知（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那么突破这一障碍的唯一方法就是课外阅读！ 是的，课外阅读使我可以比较这个灯泡和那个灯泡的亮度，可以比较日月星辰的亮度，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我可以不断更换崇拜的对象却不会感觉自己不忠，我可以用别人的光照亮我的视野而不至于感到那是偷窃。 这是我从阅读中得到的收获，但一切都源于你最初那本《伤逝》。 我将有机会当面向你表示我的感谢。 夏梅。1984年8月8日草。 （未完待续） （2023.3.27 1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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