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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Mr. Fan
职业:计算机
年龄: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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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介绍: 听音乐 滑旱冰 (最好是一边听音乐,一边滑旱冰)

幻觉-10

2024-02-01 10:38 阅读(?)评论(0)
   (十)
    他们笔谈了五年多,从谈所谓的文学过度到谈人生,最后是互相倾诉爱情,那种倾诉是热烈的,夭夭先生把这种爱情比作罗密欧式的,并借题发挥说,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对话是充满诗意的,全世界都能听懂,也就是所谓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提到外国的作品,他也不忘记埋汰一下中国的作品,他说中国元曲里的爱情对话大都是晦涩难懂的,是放之四海皆不准的,莎士比亚的戏剧代表着雅,中国的元杂剧代表着粗俗,莎士比亚一出,中国所有的戏剧家都给比下去了。
    他在信里向她背诵着(实际上是照书抄写的)罗密欧的爱情宣言:晚上没有你的光,我只有一千次的心伤!恋爱的人去赴他情人的约会,像一个放学归来的儿童;可是当他和情人分别的时候,却像上学去一般满脸懊丧。
    她热烈地迎合他:爱人,一千次的晚安!
    在那样炙热的爱情的烘烤下,他们决定见一面,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女生约会,也是最后一次。他把旅馆的房间都订好了,那也是他们在信里商量好的,他们把一切事都说好了,包括那些比较隐秘的事,把那些面对面难以启齿而在书面上恣意放纵的话全说了,瓜已熟,就等着蒂落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周末,那时全国已经解放,人们虽然还很穷,但精神面貌很好。他们定好的约会流程是这样的,先在教堂后面的小东湖见面,小东湖的东岸和北岸是一片森林,那里偏僻幽静,有林间小路可以漫步,可以牵手,可以做一些私密点的事,可以一起看一看附近栖息的水禽,还可以远远地聆听教堂里的钟声,这里简直是约会的天堂;第二步是去教堂正门对面的意大利餐馆喝咖啡,谈谈在信里没来得及深谈的莎士比亚;第三步是去旅馆休息。这是一个令人期待的约会。
    上午九点,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礼貌,手里还拿了个拐杖----他腿脚没病,拿拐杖只是模拟拜伦爵士的风度和派头----准时出现在了小东湖的北岸边,远远地就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站在小东湖由北向东的拐角处,令他想起《诗经·蒹葭》里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啊,还是那个苗条的背影,那个小女孩五年来什么都没变,还是他梦中的样子,这真是上帝赐给他的佳偶绝配。
    他宁愿她永远也不转身,永远给他的是那个美丽的背影,可以,她还是残忍地转过身来,啊,他几乎要呻吟出来,他被吓到了,他无法形容他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魔鬼是有形的,或许就是她这样的吧,他一下想到了蒲松龄笔下的那个“画皮”,他惊出一身冷汗,大夏天的,那冷汗直透心肺,脚底板也是冰凉的,他的脸色也失去了血色,几十年后,有一个中医告诉他,他生理上的晚熟可能是由于年轻时由于某种惊吓伤到了肾。
    她也震惊了,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英俊白皙的男人,你看他的脸色比大姑娘都白。她仍然沉浸在幸福中,丝毫没看出他的变化。她看过他一眼后便低下头,等待着他过来牵她的手。那是极有耐心的等待,那也是心甘情愿的等待。她的心一直是那样砰砰地跳个不停,脸色红得极像北美洲的火鸡。她等了很久他也不过来,便大着胆子抬起眼皮迅速地、含情脉脉地瞥了他一眼。
    最后,似乎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出于某种任务的需要,他还是勉强过来拉起她的手,她便顺势扑过来索吻,为了避免恶心,他用手把她的头使劲按下,她也便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男人气息----他出门前是背着母亲喷了香水了的。
    为了避免这种深度的身体接触,他故意打着哈哈放脱了她,说话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嘲笑一下身边的水鸟,或对这个小东湖的荒芜感到不满,他不想跟她探讨文学了,他觉得那是对文学的侮辱,他为这五年的时光而悔恨,那些表达真挚情感的文字瞬间都变成了垃圾,垃圾中的垃圾,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几十年后他又怀念起这五年的时光来,因为那样真挚的感情从那以后便不再有了,只要他预感到将要爱上某个女人,他便提前冷汗直流,冰透心肺直达脚底板。
    约会还在继续,还得按程序走完,因为这是说好的,是约,是旧约的约,也是新约的约,这约是一定要遵守的。他不给她机会表达,他不间断地在她面前夸夸其谈,他控制着约会进程,讲一个和感情无关的故事,避免触动那最美好的东西,那东西只能拿出来贡献给最美好的人。
    “啊,谁能想到呢,老孙家二仔居然当县长了,他父亲给我家还当过长工呢,当年追求秦妈被拒,差点被人打断了腿,我家的鸡,几乎都被二仔偷去吃掉了,他皮糙肉厚,你打他一顿他也不在乎,我家不是恶霸地主,否则,他的手早就给剁掉了。他上虹门山闹革命的菜刀还是偷我家的呢。你看,有几个有钱的人家闹革命,闹革命的都是这些穷小子。”
    “那么你家……”
    绿珠想参与进来,立即被夭夭打断了:“啊,别提了,我那些好日子都没了,如今我还得务工,我能干什么呢?让我到镇七中教中学生美术,简直是侮辱人,给我开那点工资都不如我家当年给秦妈开的多呢!我们还是去喝点咖啡吧。”他实时地调控着约会的进程,他发现,如果他把她当成男人,时间还是好过些。
    这时候已经是他跟石维仁绝交以后了。
    “啊,还是这咖啡地道,色香浓郁,入口微苦却回味无穷,国人的茶一下子就比下去了,外国的咖啡就像个阔佬,而中国茶就像个身无分文的乞丐,只有在中国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才会长出茶叶这种卑贱的植物。”他对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
    “你看问题总是这样与众不同。”绿珠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效果,那个石维仁只是个不懂欣赏人的人。
    “人要活得脱俗才会有脱俗的见解,我现在正在考虑辞职呢。”
    “啊,为何要辞职,好多人都盼着有个固定的工作呢!”
    “那种死气沉沉的生活是在浪费生命,生命不应该是那样度过的,我怎么能跟一些毫无见识的蠢人一起共事呢?听说过鸿鹄先生的大名吧,他现在可是省里的大名人,文化界的名流,还当了文化局的局长哩。我跟他差啥?从出身来讲,他也是我们乡下的乡绅,我们的区别就是读书的多少,他比我出道早,我得抓紧看书了,只要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不信我成不了名流,你看哪个名流在基层干苦力啊!”
    “在学校上班也一样看书学习呀!”
    “那能一样吗?”夭夭表情轻蔑,“我只要去上班就是给他们白干活,《礼记·曲礼》里说‘闻来学,不闻往教’,程门立雪听说过吗?想学习就应该主动向老师去讨教和请教,讨得老师欢心了,老师没准会抽时间指点指点你,我干嘛要主动去教那些弱智学生呢?我还得求着他们跟我学习,我像他们那年龄四书五经都看好几遍了,他们现在字都认不全呢。我是不可能为五斗米折腰的。上班是什么?上班就是浪费生命,这是其一;其二,我那些同事也不必我那些学生强多少,现在的老师只是年纪到了上班的年纪,根本就没有什么学识,都是现学现卖,也就是说,几个年纪稍长些的弱智教一帮年纪稍小些的弱智,我要是上班就是跟弱智为伍,那不是显得我也弱智吗?其三,我立志比较早,但我走错路了,我早应该像我们屯子里的老林家和老梁家那样出国镀金,回国就会受到人家高看一眼,现在老林家大小姐和老梁家大公子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的,新政府都得拿人家当回事,我跟他们差啥?我的学识差吗?我的年纪差吗?我也是风华正茂,一身才学,不就差一个出国的经历吗?所以,我得及早回头,不能再跟这帮弱智混下去了,混久了我也会成为那样的弱智的。我绝不会比那个二仔还差劲的!”
    绿珠露出崇拜的目光。
    这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夭夭的心,被一个丑女崇拜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
    “好了,我们该去旅馆休息了,”约会进行到最后一步了,这是约,旧约的约,也是新约的约,不得不走。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去旅馆----他整理好西装、扶了扶领带、戴好礼帽、拿起拐杖,走两三步就舞动一下那个拐杖……
    他们在旅馆里一直呆到天黑,从旅馆出来后,互相给对方鞠了一个躬就分手了,根本就没有朱丽叶式的一千次的晚安。
    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么,他们从此再就没联系过,步入晚年后,夭夭只对那五年笔谈津津乐道,追忆不已,而对此次约会却深恶痛绝,他也不轻易往身上弹香水了,因为一弹香水便预感到他可能即将遭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人或者事的欺骗。
    (未完待续)
    (2024.2.1 10:12)
  最后修改于 2024-02-01 10:48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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