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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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由夫你好：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啊，我才十八岁，我感觉我还很小，但我的感情却很汹涌，我很想很想不顾一切，我很想勇敢起站在你的面前，扑进你的怀里，这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可是，一旦我在教学楼的走廊里遇见你，我的胆量就没了，我要是有她们那些人一半的胆量也不至于单相思吧。我这么早就爱上了一个人正常吗？尹丽十九岁了，比我大一岁仿佛比我大了一辈儿，李树芹比我大两岁，感觉她都能当我的姥姥了，她们是那么的成熟，怨不得那些男生都趋之若鹜。 这一天对于我是很重要的一天，过了这一天我也十九岁了，想象中的很多权利我也应该拥有了，那是些什么权利呢？一想到这些我的心跳得很厉害，真不敢想象。可是这一天也是别人普通的一天。尹丽的生日几乎全班男生都知道，估计他们都偷偷送了礼物，这几乎是不公开的秘密。尹丽可以任意挥霍那些傻子的爱情而把一切都交给在灵魂上看不起她的那个人。 我不要任何礼物，我只希望你能看我一眼，我希望你看到我脸上的红霞，我希望你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娇羞，我希望你看到一个为你倾心的人的执著和心甘情愿。可是，在课间的走廊上，我故意等在从东边数第十一个窗户旁边，你还是像往常一样从我身边悄然略过，眉头紧锁，目光虚弱，带着倦怠。啊，我的心都碎了，为我，更为你。 那个证明我十八岁的太阳很不情愿地落下去了，我没有参加今晚的晚自习，我要一个人度过这重要的一天，我感觉，即使是几十年后，我也会记得这一天的。我一个人在公园里漫步，这里，平时我一个人在傍晚是不敢走的，我怕在某个草丛中忽然跳出来一个歹徒对我实施暴力，可是今天，我的胆子出奇地大，我甚至敢到我怀疑过的草丛那里往树林的深处望去，我也敢在那些密林里穿行，我仿佛忽然之间强大了起来，我什么都不怕，如果真有那么个歹徒突然出现，我可能会毫无抵抗地……献身……一个被人忽视的身体，一个不被人热爱的身体有什么可珍惜的呢？有时也会有路过的男人，降临的夜幕使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因而也看不清他们的年龄，都无所谓了呀，都是那样的男人，我身子敢向他们微笑，还轻声唱起了歌，那些男人反而慌慌张张地快步走了！我于是在他们的背影后面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的由夫哥，我是不是也变得成熟了起来了呢？我在公园里唱了好多的歌。 疯够了，我在下晚自习的那个时间回到了家，妈妈当然什么都没看出来，还在等我一起过生日呢，我可怜的妈妈，我欺骗了您老人家，我已经不是您的乖女儿了，我仿佛已经走在离经叛道的路上了。妈妈已经准备了生日蛋糕，就等我回来吃呢，父亲也过来参与，他们还像我小时候那样宠爱我，给我过生日，唱国外版本的生日歌，戴国外版本的生日礼帽，吹蜡烛，切蛋糕……啊，这一切在以前是那么的温馨和谐快乐，今晚却那么的令人讨厌，我讨厌这个形式，讨厌，讨厌，讨厌……夜里我偷偷地哭了，不知为什么…… 夏梅。1985年4月17日草。 由夫你好： 令我激动的这段时间终于过去了，我又恢复了平静，或者说那些汹涌的东西变成了暗流，高考这个压力依然在，尽管我不知道高考后我将怎样，我看不到将来的路，但我知道，高考可以给我荣耀，给我在高中时得不到的荣耀，现在，高中的荣耀都给了谁？给了像尹丽那样的班花或校花，给了像班长、团支书、宣委、学委、体委那样的班干部，还有各别的几个学霸，他们仿佛是时代的佼佼者，享受着青春带给他们的阳光，那阳光仿佛很势利，像贾二胖那样势利，只给这些幼稚而浅薄、无知而自大的一群人，因此有一段时间我很痛恨这阳光，这也使我憋足了一口气，我要考上大学，我要考上大学，让一切愚昧和丑陋现出原形！ 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原谅我由夫哥，我暂时先不给你写信了，让我把高中这最后一段路孤独地走完。 夏梅。1985年5月29日草。 由夫你好： 三天的高考过去了，我忽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我得故意去想着三天，这三天才有些印象，啊，那些题，我没有一道是陌生的，仿佛我都见过，反正我全写上了，对不对的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像一个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幸运者，完全忘记了战场的残酷，完全远离了那喧嚣----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像乌鸦一样聚集在每个考点的门口，仿佛他们的孩子全都值得他们那么做，就跟我们班在冲刺的时候那样，每个人都爬在桌子上冲刺（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而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们班能考上的不会超过两个人，如果包括中专在内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个人，那么其余的人都在干嘛？都摆个姿势给自己一个安慰吧，这不就是那些家长的写照吗？自己家孩子啥样不知道吗？我就没让我的父母来凑热闹，我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我也没能看见你，据说，你总是第一个交卷，我感觉你还是那样厉害，光凭这点我就很欣慰。 考完试的第二天早晨我就去公园了，我不用再背政治了，我开始看我没来得及看完的书----《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集》，啊，真如父亲所说的，把高考应付过去后，什么事情都来得及。 我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着你的到来，我感觉，你一定会来的，因为，尹丽已经在筹备婚礼了，也就是说，你觉醒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我现在已经有心情谈论我看到的文学作品了，那么在你没来到你就别的公园之前，让我先跟你谈谈芥川龙之介的小说吧（要不，我就白看了）。 芥川龙之介的小说仿佛都是事先设计好的一样，有一种结构的美和宿命的美，这种宿命不是迷信里讲的那种，它只是一种为了结构而进行的铺垫。比如在《父亲》里，也是写的中学生的故事，用伟大的父爱同儿子对父亲的嘲讽做对比便产生了奇妙的文学效果，然后在结尾特意加了一个“追思会”便使小说的结构变得更加完整了；《秋》，一个类似我们的《聊斋·姊妹易嫁》的故事，故事从高中大学时写起，直到结婚，以及简短的婚姻生活。一个女才子叫信子，生活的琐碎磨灭了她的理想，她把她的精力奉献给了家庭，却遭到丈夫的讽刺：你还想当个高中生吗？信子无奈地说：“我不再写小说了。”她就这么为了别人的生活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从而把自己的人生依附在男人的身上。但看到同学在社会上已经有了成绩，自己偶尔也想“我要继续写小说”，这个结婚前后对比结构简单而有效果，作者说的事不正是我们现在正在经历过的事吗？我仿佛就是那个信子，而首先将变成信子的是尹丽，但她没有信子的才能，却喜欢做信子不愿做的事，她将是庸俗地重复信子的生活，而信子最起码还有个信念----“我要继续写小说”，于是我再一次想起我已经逝去了的高中生活中的幻想----《夏梅随笔》，这部小说在警告我小心婚姻吗？《夕谭》，一次聚会的闲谈，关于一个女人的狂热和一个男人的理性。小说里被我摘抄的名言：我们全都坐在现实生活的木马上，所以，即使偶尔邂逅了“幸福”，也来不及捕捉它，便已经与它失之交臂了。倘若真的试图捕捉那种幸福，那就索性翻身下马好啦----对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的高中毕业生来讲，这里的话太过深奥了，我仿佛需要很长时间的消化才能大致理解它，因此我先把它抄写在这里，与我的由夫哥共勉；《保吉的手记》让我想起鲁迅的《涓生的手记》，所以我在阅读芥川龙之介的时候总能想起鲁迅，所以我猜测芥川龙之介对鲁迅肯定是有影响的；《小儿乖乖》，一个娇羞的少女般的少妇，变成一个“悍烈的母亲”。女人有孩子的前后是不一样的，但本性是一样的。本性恶劣的人，可以掩饰自己到生育，生育后，便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泼妇。作者不厌其烦地诉说着一些小事，俗事，最后结尾才知道，他在记述这这样的一个女人。如同上文（《鞠躬》）对待那个陌生少女一样的情怀。所以，我悟到，一篇小说一定要想好结尾再动笔，这就是结构----我忽然也有写小说的想法了呢？这太大胆了吧！ 我一直看到大人们上班的时候才离开的公园，因为在没上班之前，公园里的氛围的休闲而宽松的，一到上班的点，公园里穿行的就是些脚步匆匆的人，给人一种焦躁和不按，使人失去了对未来幻想的兴趣，失去了对文学的兴趣，仿佛一个作家忽然失去了灵感，我那些在看书中时不时迸发出来的思想的火花便都被这些东西给湮灭了，实在是可惜，于是我夹着我的书回家了，父母上班后，又是我一个人的天地了，我可以继续一边想你一边看书了。 夏梅。1985年7月9日草。 （未完待续） （2023.4.20 11: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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