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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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由夫你好： 在临近1986年的元旦的时候，按照我们大学的惯例，每个班级都组织元旦联欢会，这让我想起我们上学时的联欢会了。我忽然发现，在我和你共同拥有的高中三年，我们班居然没举办过什么联欢会，而在我们共同度过的初中（我们不在一个班）却举办过一次，仅举办过一次。那是在初三，谁发起的我也记不清了，时间太久远了（七年前的事就感觉太久远了，很奇怪的感觉），绝对不是班长，因为初中那个班长叫林芳军（我们虹门镇的父母给男孩子起名总喜欢在名字里带上点女孩的特点，比如老温叫温艳涛，我们高中的落榜学霸叫袁秀飞等，据说这样起名可使男孩显得有文雅的气质），他太文弱了，以至于脸色苍白如纸，总是自己在那里痴心地学习，却总也学不好，他的文弱仿佛是学习给累的，我很同情他，他高考也落榜了，在我们学校的文科补习班补习，依然是起早贪黑地很勤奋地学习着；是班主任韩老师发起的吗？好像也不像，因为韩老师是一个粗鲁的、没有文艺细胞、没有细腻感情的人，他是一个冰冷的人，他教我们初中语文，但却没有一节课给我留下印象的，他浓眉大眼像个屠夫，总体罚学生，很多学生都被他扇过耳光，包括他亲自指定的班长林方军也不例外，揪耳朵和罚站的现象几乎每堂课都有，这样的人怎么会组织我们联欢呢？怎么能欢起来呢？可那年的元旦就是联欢了，更做梦一样。 让我回忆一下那次联欢吧，所有用来上课的课桌在教室里围成一个圈，桌上铺着廉价的淡蓝色的化纤布，布上撒着瓜子和糖，讨厌的讲台已经被挪到角落里去了，韩老师在临近讲台靠边的地方坐着，用打过人的手抓着一把瓜子在那里嗑着，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那微笑想电影里的鬼子收到王小二的假情报后露出来的得意的微笑，很瘆人，同学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围成圈的桌子后面，有些人演着什么节目，似乎有诗朗诵，但朗诵了什么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唯一记住的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男生演唱了一首歌《幸福不是毛毛雨》，这让我也记住了这个男生，他叫陶仁立，个头矮矮的，至少有半年没洗的头发，皮肤黯淡无光，满脸讨好全世界的笑容，在七年前，这样的歌属于靡靡之音，是街上那些流氓阿飞喜欢唱的歌，他居然会唱，我连听都不敢听，可他偏偏就在我们冷酷的韩老师的眼皮底下唱了，瞬间，我就觉得他成熟得很，现在想想，我都敢猜测，他那是一定爱恋着一个类似女流氓一样的社会女青年，因为同龄的女生在他面前显得幼小很多，而比他大而又成熟的女人就只有堕落的社会女青年了，那些流氓管她们叫马子，多难听的名字，对好女人简直是侮辱，但对于那样的女青年却是再好不过的称呼了。 我陷入到了回忆里，所以也就记起了那歌词的一部分： 假日里我们多么愉快，朋友们一起来到郊外，天上飘着毛毛细雨，淋湿了我的头发，滋润着大地的胸怀，毛毛雨啊毛毛雨……你是多么可爱，噢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陶仁立的歌声似乎就是联欢会的高潮，也是初中生活的尾声，所以初中生活我只记得残暴的韩老师、温柔如糖腻的小男生和那首靡靡之音。 我们大学的联欢有什么不同吗？刚开始还有点好奇，但是在联欢会筹备的过程中只有男生是积极的，他们暗地里准备这些节目，而女生完全是等待型的，喜欢和男生交往的孙佳琪偷偷透露给我们一些信息，她说男生们都很兴奋，每个人都准备了节目，什么诗朗诵啊，谜语啦，表演绝活啦，据说还有一段话剧表演，等等，听得我们这些女生对这个联欢会失去了兴趣，要不怎么说同龄的男生比同龄的女生的心理年龄要小很多呢，那些节目不就是初中哄孩子玩的把戏吗？对于这些经常参加舞会的女大学生来说，那些男大学生简直就是小孩牙子，有男友的小桃第一个表示不会去参加那个无聊的联欢会了。 班长张小红对于女生的冷淡很上火，他不认为是那些女生不爱参加，而是认为她们腼腆不好意思参加，于是，他的组织热情就被刺激起来了，一天好几次找我们寝室的寝室长商量联欢会的细节，我们的寝室长是邢燕，她在高中时期当过学委，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她动员我们大家积极参加，但却没有说出参加的合理理由，后来大家答应她可以参加，但没什么节目，我封的班花朱鑫嚷嚷道，如果有舞会就积极参加，否则就给他们个面子露露脸。现在看来，跳交谊舞真是成年人的娱乐方式，它可以使男女有肢体接触的机会，啊，我是不跳这种舞的，我不会给那些小男人机会的。我去参加那个联欢会也是想看看大学生能把这样的聚会开成什么令人难忘的样子。 邢燕把女生的意见（主要是朱鑫的意见）转达给了班长，班长当然乐意倾听了，有正中下怀的感觉，他立即答应联欢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舞会。于是会场就按舞会的形式布置的，当然参加布置劳动的都是兴致勃勃的男生，他们在教室里加了彩灯（用彩条把荧光灯管缠绕起来），棚上也横七竖八地挂上彩条，黑板上让我们班的大才子袁木画上一幅朦胧的粉笔画（他像一个乡村代课教师，留着肮脏的小胡子和长头发，一身旧式的黄绿色军装被他穿得皱皱巴巴，袖子挽起三到五寸，总像是刚插完秧的样子），班长在系里借了一台大一点的放音机，由于跳舞的环境需要昏暗些，所以把联欢会的时间从原定的中午改到下午，以便在黄昏后其它节目结束后好趁入夜的气氛跳舞。 我看到的会场和初中的会场一样一样的，课桌在教室里被围成圈，上面铺着淡蓝色的桌布（淡蓝色仿佛成了学生桌布的专用色，多少年来都没改变），桌布上撒着瓜子和糖。联欢会开始前，男生和女生界限分明地分坐两边，张小红站在那里大声宣布着男女生要穿插着坐，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响应，男生准备节目和布置会场的热情完全被他们自己压抑着，不想露出任何的破绽给我们女生看，女生心里却什么都知道，都在那里暗暗发笑，这些窃笑被班长看到了还以为女生是在表示高兴和兴奋，因此也立即高兴起来，宣布节目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诗朗诵，跟初中生一样，那个戴高度近视镜的男人王晓雨饱含深情地朗诵了一段不知什么人写的诗，我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他的情绪，是那种未经历过世事的、在什么培训班里培训出来的那种情绪，那情绪不用酝酿，是任何人照着样子稍微模仿一下就可以表现出来的那种东西，但却谈不到虚假而是实打实的幼稚，幼儿园的小朋友如果让人教教也会以这样的情绪朗读唐诗的。为了烘托气氛，男生这边报以热烈的掌声，女生这边却像万籁俱寂，每个女生都用呆滞的表情看着这场景。王晓雨觉得自己朗诵得很成功，能在女生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能是何等的荣耀呀，他看了一眼女生的阵营，被那种无声的寂寞所震撼，他还以为我们这些人对他倾倒了呢！ 然后是大才子袁木自制的谜语，由班长一条条宣布，谜底基本都是班级里同学的名字，比如一张白纸上一红红笔画了一堆金元宝，谜底就是朱鑫，朱鑫哈哈地干笑两声算是给了他们面子，张小红的谜面是一朵绽放的小红花，被孙佳琪故意说成是张小花，引来一阵哄笑，这哄笑使最开始的尴尬气氛得到了缓解，男生的表情开始放松了，露出了那种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由于女生的参与，猜谜用了很长时间，让班长觉得这个节目是最受欢迎的，然后由生活委员崔润浩表演喝生鸡蛋的绝技，他让袁木用一只手把实现准备好的十个鸡蛋打在一个大茶缸子里（一只手打鸡蛋据说也算绝活），然后他一口气喝下去，喝的我们几个女生直恶心，最后，张小红给大家表演了一段武术，说实话，他的招式还不如由夫你呢，你的十几路拳法和十三节鞭那才叫潇洒自如呢，我发现，自从有了你只有，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男人了，你那些才能到大学里简直都能称雄了，可惜你自己耽误了，我祝愿你这次一定要考上，过一个与高中生不一样的生活。 被大家期盼已久的舞会终于开始了，外面夜幕已经降临了，屋里灯光昏暗，有了那么点意思，没有舞曲放的是流行歌，李谷一唱的《乡恋》，可是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就严肃起来，男女生的表情都呆滞了起来，班长急得团团转，站在场中央不断向四周摆手，号召大家入场，女生是绝对不会主动入场的，她们要等男生来邀请，这是舞场的规矩，男生当然不懂这些规矩了，他们仿佛觉得，男女是平等的，凭什么要我们主动邀请呢，都是一个班的，邀请岂不是显得虚假了，所以男生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呆滞最后变成了鄙视，女生的表情由开始的期待变成呆滞最后变成失望和无聊，她们后悔来参加这个联欢会了，如果去院里的舞场，现在早已经在那些迷人的彩灯下飘飞起来了。 班长一着急，硬拉着邢燕跳了一曲，他也不会跳，就是瞎转，本来应该扶着邢燕的腰的手死死起抓住她的衣服，都把腰部的衣服抓出了皱褶，令邢燕很难受，舞跳得像上刑。这期间，有的人就开始悄悄退场了，一曲终了，会场只剩两三个男生了。男生们也很失望，那些会前用的那些心思都白费了，就连黑板上那幅气势恢宏的粉笔画整个晚上谁都没看它一眼，那些装饰的彩带像残花败柳一样耷拉在那里，给这里的空间留下某种讽刺，那些由所谓的才能派生出来的东西在每个人的欲望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才能在没有转化为各种效益之前都是花架子。试想，如果女生在这样的联欢会里获得了某种满足，别说是粉笔画了，就是再小的细节她也会记得，因为满足后的感觉会沉淀在她们的记忆深处的。女生在成熟了以后，不会再需要这类小男生的小心思小呵护小嘚瑟小卖弄了，她们需要更高一级的诱惑和体验。 这次活动，我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我看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差距，这差距是巨大的，永远也不可弥补的，唯一可以平衡（只能平衡不能弥补）这种差异的途径就是未来的经历和残酷的时间流逝，但这些对我的意义已经不大了，总之目前我所经历的这些都是小孩子行为----大学生也是孩子。我对我现在环境感到失望了，我不相信四年能把这些孩子变为合格的成年人，啊，由孩子变成成年人，那将是一个艰难的过度，并不是生理成熟了，人就自然而然地变成成年人了，差着远哩。 我感到很疲惫，先写到这吧，晚安由夫哥。 夏梅。1985年12月31日草。 （未完待续） （2023.6.8 9: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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