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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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由夫你好: 十一我们放了几天假。我飞奔回家就是为了看你,也为了知道你的最新消息,说来惭愧,我还是没有胆量正式出现在你的面前。知道吗由夫哥,我看见你了,而你却没有看见我。 我还是保持上高中时的习惯,清晨起来去公园,但却不用背书了,是去怀旧和胡思乱想,我所有的“旧”都与你有关,彩虹公园的那一片片绿荫里只有我和你,别人似乎都是一些永远不变的玩具,看,你那个练武场地里出现了一个新的老头儿,据走圈的老太太们谈论,老韩头早就死了,这我早就知道,不知道跟没跟你说过,而新来的老头儿去填补了那个空白,以至于那些寿命比老头儿长的老太太们隔空撩拨他的时候,时间就仿佛凝固了,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一批人,相似的话,让我恍如在梦中,我恣意地享受着这样的时光,我宁愿这时光永远不变。 那座大铁桥的下面出现了一个稚嫩的身影,那是一个瘦弱的高中男生,他代替了你的位置在那里背书。啊,一切仿佛又都没变,变的只是我和你。 当我怀着惆怅的心情走出公园的时候,我看见你了!在那个公园北路上,你骑着飞车,飞一样地从大街上穿过,你的车把上挂着那个我熟悉的浅绿色书包,你还是那身装扮,长长的头发,破旧的上衣,膝盖上起包的裤子,一双露着脚脖子的黑面布鞋----你完全瘦成麻杆了。你疯了一样在骑行,似乎跟自行车有仇,不蹬死它誓不罢休,也似乎在跟路上的机动车赛跑,那个从公园一直到镇医院的大下坡你也在加速,看得我惊心动魄的,我看了一下时间,五点半,按照从这里到一中的距离,我猜测,你是在去早自习的路上,啊,你好勤奋呀,你突然让我感动了,我感觉你已经回归了你自己,你回归了你的心,却没有回归你以前的生活,所以我在公园里才看不到你! 我忽然下了决心,决定晚上去你学校看你。 决心好下,时光难捱,这一整天的时光让我怎么过呢?我什么也不想干,即使是翻开了书,也是坐在那里发呆,思想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计算着世间,我要在你放学的时候出现在你学校的门口。按照我们二中的时间安排,你们最后一节课差不多也是四点半,我一定在那以前到达那里。 四点二十,我准时到达了一高中的校门口,夕阳正好斜射在他们的操场上。那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操场,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确信,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这里。一高中是省重点高中,大门是新式电动的,而我们二中的大门是手推的老式大铁栅栏门。我当年考这里没考上,差好些分呢,以前我觉得这里的学生都是学霸(比我厉害的都叫学霸),但高考结束后我就不这样认为了,因为我们学校四百多应届毕业生只考上三个本专科学校,其中就有我,而一高中六百多应届生只考上了一百六七左右,还有四百三四的学生落榜,从这点看,我超过了这里的四百六七以上的学生,而他们在中考时都在我之上。这里的“之上”并不都指学习成绩的“之上”,而是包含了社会关系的“之上”,因为我爸爸说,这里每年招考都有照顾的名额,听说省农科院的子弟就给照顾了两个班的名额,对外公开的原因是省农科院给学校捐款了,还有镇里领导家的孩子,学校教职员工家的孩子,还有各行各业领导家的孩子等等都是受照顾的对象,他们利用社会关系优先享受了优质的教育资源,对其他没有社会资源的孩子来说极其不公平(或者说对他们的智力不公平,有多少高于这里智力的孩子就在这样的照顾中被无情淘汰),虽然说有那种立志的书籍鼓励底层的人风发图强,但这明显是一种隐形的欺骗,我们不禁要问,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为什么不去奋发图强,而让那些被欺骗的人去奋发图强呢?这跟唐僧取经有啥区别呢?唐僧去西天取经,西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设置一个个的障碍去阻碍你去取经,名义上是让你经历磨难,实际上就是不想让你轻易实现某种阶层跃迁,如果人人都能成仙,那怎么得了,所以说人人都上一高中那怎么得了,人人都让上大学那怎么得了,毕竟资源有限,资源有限就必须牺牲掉一些人,这是残酷的,这也是事实,在一个密闭的小屋里生存的蜘蛛,种群达到一定程度就超过了环境所能承受的程度,于是就有蜘蛛吃蜘蛛的现象,人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人更隐蔽些,隐蔽得让你丧失了自己的利益而又说不出啥,隐蔽得让你丧失了自己的利益而又觉得那些并不是你应得的利益,所以自由社会中有些权利表面上是给你了,但你根本就用不上,或者说没有机会用,给你机会的人才是真正拥有那些权利自由的人,这样多问几个问题,问题不用回答答案也就明了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响起来了,这时,太阳也在西边落下去了,只留下一片通通通红的印迹。那个陌生的操场上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高一高二的学生鱼贯而出,然后迅速地分散到学校附近的小卖店、小吃部等场所,然后又从那里抢购了什么紧俏的东西一样欢天喜地地出来各回各家了,人流稍微疏散之后,才有那些早熟的孩子,趁机两个两个一对地出了校门,向那些树荫里走去,然后就迅速搂抱在一起亲昵。 我终于看见你出来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你像一个修行者,一脸地疲惫,目光松散地望着前方,你走出校门也不东张西望,可见你早有固定的方向,你直接向西拐去,并熟练地从裤兜里掏出烟卷,熟练地用火柴点燃,熟练地把那一口的烟雾喷向天空。我的心狂跳不止,我根本就不敢靠近你,我还怕你看见我,我只能远远地跟着你,老天很配合我一样逐渐地暗下去了,路灯一个个亮了起来。 你从容不迫地走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因为你对身边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仿佛这个世界跟你无关一样,你也没有了几个月以前在二中时的那种乖戾,你仿佛一下变成了一个成年人,不再用糟蹋自己的方式表现个性,不再用糟蹋自己的方式表示对什么人的反抗,不再用糟蹋自己的方式表示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不再用糟蹋自己的方式表示对这个世界的藐视,你把心收回自己所有,让它平静地审视自己的伤痕,那些青春留下的疤痕还泛着青光,但却不再使你躁动,你是被人逼到战场上的战士,不得不成为仅属于自己的英雄。 你一直走过两条横街,到了第三个路口的一个食杂店,你走了进去买了一个面包,我从敞开的窗户看见,你几乎是两三口就把那个面包吃下去了(绝对不超过第四口),这是你的晚餐吗?看来是的,你似乎怕吃东西耽误时间,你不到一分钟就从那个店里出来,鼓着腮帮子,努力伸了伸脖子,让那面包往下走走,你又点燃了一根烟,混着那些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面包渣就吸了一口,看了一眼手表,继续带着那样的疲惫往回走,我就在路对面路灯的阴影里望着你,跟着你一直走回去,直到你走进校门,穿过那个陌生的操场,消失在灯火辉煌的教学楼的楼道里。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你是一个通过残酷的心路历程最终回归的英雄,而我只是平凡的人,我可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你不能,你必须把自己置于潮头,置于险境然后求生的人,你或者成为一个伟人,或者成为一个最低贱的人,你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平凡如我这样的人,啊,在你面前,我觉得我自己好渺小哦。不过,看见你我已经满足了! 昨天,我也看到尹丽了,于是同学们的近况基本上都知道了。你曾经的爱人尹丽在二中的理科补习班,她本来报的是文科补习班,开班时走错屋了,也就那样了,她只是在以这种形式等待她未来的丈夫老温,老温答应大学毕业后回来娶她,至于文科理科对她来讲都一样。李树芹要生了,按照时间推算,她算是奉子成婚了,啊,她们一个个都成熟得要命,我就跟一个小豆芽一样。赵刚、吴浩报考编外交警了,辛晓磊、袁秀飞以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成绩被招进了工厂当工人,谭欣欣家里有人,进了铁路系统,陆鑫下落不明,王铁、刘文柱去当兵了,杜大庆当了没有执照的医生(先入职他母亲的医院当临时工,然后找机会后上牌照),最让尹丽忧伤的是贾二胖娶了她妹妹尹雯,她妹妹没心没肺整天欢天喜地的,尹丽却从别的渠道知道,贾二胖跟镇医院的一个护士相好,为了突出他自己的能力,他总是偷偷借他们厂的电瓶车出来拉那个护士去兜风、野游和吃饭,并且他们的关系在医院早就公开化了,那护士以他为荣,把他当成了镇长秘书之类无所不能的人物了。跟你说说贾二胖是因为他曾经是你的哥们,但我相信,你一旦回归你自己,这样的垃圾人你是不屑跟他们谈天说地的。尹丽的大哥不怎么公开露面了,据说是股骨头坏了,行动不方便。 这么一回忆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生活范围小得可怜,里里外外将近二十年,就认识那么几个人。 我明天就要返校了,由夫哥保重啊,再坚持几个月你就自由了。 夏梅。1985年10月6日草。 (未完待续) (2023.5.7 9: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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