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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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由夫你好： 期末考试前的这段时间一直没给你写信，我们都忙着复习----但也有人忙着“活动”。 为什么要“活动”呢？还不是为了考试能顺利通过。我们物理系理论物理学专业就两个班，我们班“物（2）班”一共33人，全部是通过高考正规录取进来的，另外一个班“物（1）班”也是33人，全是带有“加分”项目进来的，我们管他们叫“被照顾”的班，但是他们都毫无特长，哪怕有点杨钊文那样的特长也能说得过去，之所以被照顾，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具备其他父母没有的人脉，他们知道怎样运作才能在高考中加分。从班号也可以看出，学校是先录取了他们，他们的名额满了以后，才录取的我们，所以，我们是很幸运的，社会还给我们留有生存的余地，这点我们是要感激的，这跟“先打断你的腿，再给你双拐杖让你感激”是不一样的，这起码还给你留一只腿呢。他们班的情况我在前面也谈到过，之所以再次提起，是因为我这里提到的“活动”的主力就是他们班。我们班的活动仅限于女生，我们班那些男生打死他们都不会去活动的，全凭自己的本事，学到啥样就考啥样，被抓不及格就认命了，所以我可以预测，将来在社会上物（2）班的人绝对“干不过”物（1）班的人，但我说的“干不过”也仅仅指在“抢食”方面“干不过”。女生里不“活动”的只有我和吴彤。朱鑫是秘密活动的，她的当厂长的父亲早就跟班主任打好“招呼”了，尽管朱鑫是我们班智力最差的（前面我也谈过，她高考是动了手脚的，她本应该属于物（1）班），但周老师可以保证她顺利毕业，他和她无亲无故为啥要给她担保呢？那还不是她父亲手里的钱和权的作用吗？傻子都知道。我们班其他几个女生就得凭本能去活动了，啥是她们的本能，当然是性别和容貌了，哪个男老师能受得了她们的奉承呢，她们是结伴直接去男老师家，面对面向老师请教问题，顺便唠唠家常，谈谈人生，花一样的女生，蝴蝶一样的小姑娘，哪会有男老师忍心抓她们不及格呢？这就是女生的性别优势，我已经开始同情我们班的那些老实忠厚的男生了。从中也可以看出，凡是定下规矩的事情，总会有人想尽办法人为凑足那些按正常规则无法达到的条件以满足那些规矩。随意，规矩都是给老实人定的，老实人也就是那些敢于、善于破坏规矩的人口中的傻人。 你可能会问，你们班男生智力水平应该是合格的，努力学习就是了，还怕什么不及格呢？完全不是这样的。因为学校有考核，一个学科得有百分之五的不及格的名额，不及格的人数超过百分之五的科目下学期就得重学，说明老师没教好，那老师也跟着倒霉，而不足百分之五也有可能换一套题重考，因为，学校不认为你教的那么好。所以，老师就得控制好这个百分比，控制的方法就是在打分上做文章，我们两个班一共66人，每科大约应该有3人不及格，如果大家都没学好，不及格的人有十个，那么老师就把其中的7人往上撩到60分，剩下的三人就被抓了。于是老师就有了这样的生杀予夺的大权了。那么往上撩的那7个人都是按成绩高低撩的吗？不是，是按照是否有人打招呼，是否有令老师讨厌的人的标准来定的，在上学期，被抓的3个人都是我们班的男生，这三个人也不是学习最不好的，这学期想来也是这样，如果不出意外，那三个名额都是属于我们班男生的。 那你有可能又问，我们好好学习就是了，怕他们作假吗？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大家全及格了也不行，也得把分往下压，最终倒霉的那三个人还是我们班那可怜的、倔强的小男生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社会，学校并不是一个纯净的地方，只要涉及到有利益分配的地方就都这样，毫不例外，我坚信，毫不例外。 至于我嘛，我是仅次于吴彤的学霸，我没啥好担心的，但我却不敢吹嘘和得意，我怕那些老师认识我，我怕他们以为我傲慢而讨厌我，所以，我总把自己隐藏起来，我坐在课堂的最后，让前面的同学挡住我的脸，不让老师记住我的容貌，这样，老师就对我毫无印象，在撩分和压分的时候，他们的头脑中总是出现他们熟悉的面孔，讨厌谁喜欢谁一目了然，他们只要想不起来我，我就凭“坐车”就可以安全度过我的大学时光。 你看，大学的期末复习就这么多说道，相比来说，高中似乎单纯些，但也只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单纯，人家的父母早就在高中阶段替子女铺垫好了，只有我们这些傻子在拼命学习，但如果我们不拼命，连那最后的机会也是没有的。你马上也要高考了，拼命的时候又到了，我考完试立即就放暑假了，我会第一时间回去看你。 夏梅。1986年6月30日草。 由夫你好： 今天上午我最后一科考完，中午就坐车回虹门镇了。傍晚，我就去了你们学校，却没有看见你，很是遗憾。 回家的路上我遇见尹丽了，她正在四商店门口吃雪糕，很悠闲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即将参加高考的人。她告诉我，你们和她们都放假了，说是学校要给你们几天放松的时间，怕精神绷得太紧影响发挥。学校的正规理由是，该学的都学了，该练的都练了，不差这最后几天了。我给他们加了两句：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呵呵。 我看尹丽的表情很轻松，就问她是不是老温回来了。 她立即就有些忧郁，说，“他要参加社会实践，放假不回来了。”并叹了口气，但很快乌云在她脸上就散了，因为一个小男生抱着一包刚买来的东西在四商店的门口出现了，在向她这里张望，看见我在，那个小男生没敢过来。 尹丽也知道我看见了那个人，却一点也不想隐瞒我，以她的性格她是打算向我炫耀的。 “唉，那个孩子，总纠缠我，烦都烦死了。” “让老温知道，你就死定了！”我故意说。 “可不，我也跟他说了，我说我有男朋友了，并且向他挑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样的话，这话啥意思他还不明白了，我和老温已经……，唉，你猜她说啥，说他不在乎，就是要和我好，真是没办法，甩也甩不掉，真是烦啊！” 我一点也没看出她烦的样子，反而是很开心的样子，看来她很享受这样的追求。我问她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说：“那有啥准备的，我啥也不会，就等着老温回来娶我呢，不过，我也找了个班上，等高考结束后就上班。” “那是个什么班？” “保险公司业务员，临时的，我参加培训了，就是个骗，洗脑，他们骗我们，我们再去骗客户，这活好干，嘻嘻！” 我看那个小男生都着急了，就赶紧跟尹丽告辞了。 于是我看到，那小男生飞奔过来，给她买了好些东西，她毫不客气地在那些包裹里找寻些吃的，边走边放在嘴里吃，那小男生替她拿着所有的东西，趁机想搂她的腰，被她愤怒地用手扒拉开了，并且站立那里开始教训他，说些什么我听不见，但我可以脑补：“别得寸进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什么都发生了，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懂不懂？他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结婚，懂吗？我让你留在我身边是可怜你，你不要太过分，否则就不要来找我，烦死了，知道不？”女人要吊着男人，大概就是这样的话，然后尹丽把咬了一半的吃的砸到那个小男人的身上，气哼哼地往前走，那小男人锲而不舍地在后面陪着小心，说着一些道歉的话，没走上十米，尹丽就又从那小男人捧着的包裹里掏出个什么吃了起来，那小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她的肘窝处，见尹丽没有反对，就大胆地挽起她的胳膊，在尹丽的默许下，走远了。 我为什么把她写得这么细？因为我看到在尹丽和温艳涛的身上存在着同样的东西，或许是这东西使得他们互相靠近，并在那样的冲动下发誓将来永远在一起的吧。 夏梅。1986年6月30日草。 由夫你好： 终于轮到你再次上战场了，我不知道你在哪个考场，但虹门镇一共就四个考场，我早晨在我们的母校二中门口没有等到你入场，却看见尹丽像逛菜市场一样进了考场，她那个小男友捧着一包吃的在门口等她；我马上跑到一中的考场等待第一科的考试结束，结果也没等到你出来；中午，我又跑到四中门口等待，终于在下午一点看到你入场的身影了。 你并没有孤注一掷的表情，就像平时上课时一样，风风火火地骑车而来，车筐里没有了那个熟悉的书包，你把车子锁在校门外的一个空地上，手里只拿着个垫板就进去了。门口全是家长，我掺杂在他们中间等待着你，我看到，你并没有让你的父母跟着你来，这是你的性格使然，是啊，我去年高考也没让父母去，觉得丢人，好像自己是没断奶的孩子一样让人鄙视，你看，我们的性格是多么的相似啊，只可惜你不知道我在爱你！ 你终于出来了，我看到别的学生都像离不开爷娘的幼儿一样扑向他们的父母，诉说着自己答题的经过，有没答好的还痛哭了起来，家长像安慰小动物一样安慰着他们那脆弱的小心脏，而你，打开自行车，迅速上车，飞驰而去，似乎这个充满幼稚的氛围你一分钟都不想呆，从你的表情上看不出你答的好还是不好，你就像完成该你完成的任务一样，只求过程，不求结果，淡定，除了淡定还是淡定，我是亲眼看着你消失在马路的尽头的。 第二天也是一样，你怎匆匆来，又急匆匆去，从来不墨迹，不跟任何人说话。第三天的上午，当你最后一科考完了，我看见你有些变化了，你没有着急离去，而是不慌不忙地点上一支烟（你是学生，从不在家长和老师面前吸烟，这时，你感觉你已经跟他们一样是大人了），你深吸了几口后，推着车子缓慢地走出人群，我就在后面跟着你，我看见你最终骑上自行车，不再骑飞车了，你像散步一样缓慢骑行，你并没有往你的家骑，而是去了彩虹公园，你到了你练武的那个地方，那个林中空地，你把自行车倚在树上，你就坐在场地内抽起烟来，我远远地看着也不敢过去，我忽然心好痛。 你在哪儿呆了好久，抽了好些烟，仿佛一切都结束了一样，又仿佛在对这种结束做了一个深刻的总结。当你起身推着自行车想离开时，忽然发现尹丽出现在了林边的小桥上，那里是你曾经练完武看书的地方，这里离二中是很近的，尹丽手里拿着个东西在咔咔地吃着，表情庄重，像有点心事的样子，身后跟着那个小男人捧着另外一些吃的东西，那小男人仿佛获得某种权利了一样，很骄傲地跟在她的身后，时不时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趁着她不注意还用手摸摸她的耳垂。 你痴痴地看着她们过去，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回家了。 我也是叹着气回家的。 夏梅。1986年7月9日草。 （未完待续） （2023.8.18 8: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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