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
||
(五十五) 由夫你还好吗? 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写信了。 他们说,我身体出现了些不好的症状,我觉得这是无中生有,他们让我妈妈把我接回家,让我休学,啊,这完全是迫害,是小人在作怪,我估计这件事最初一定是朱鑫和孙佳琪她们背后捣的鬼,我都能想象出来她们那卑鄙的样子:她们故作弱女子状,在导员面前倾诉对我的不满,那些不满的话是恶毒的,但外面披着柔弱的外衣,让那些男人们不得不相信她们,至少也会动了雄性动物那种对雌性动物毫无原则的恻隐之心,这些心怀鬼胎的女人就像《周易》里的阴爻一样,时不时的串居到一三五的位置上,使她们成为初六、六三和六五,这种阴居阳位的行为经常使得万事万物出现凶、咎和吝等不吉的现象,在《周易》中总是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用“相应”、“中正”、“旁”、“互”等方法试图找到制衡这些阴爻的方法,以使得这个世界看起来显得和谐一些,但事实上,谁会在乎那些方法呢(他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那样的方法,所以就显得无知者无畏了)?她们只会顺着自己的心思把坏事做到底。 我也能想象出包括那个导员在内的那些领导们听到这些坏话时的样子:他们假装很严肃地倾听着,听没听懂无所谓,关键是有人向他们告状,这个时候他们的官位和官威就有用武之地了,否则容易让人说他们是吃干饭的。这些当官的男人们(也包括一些有男人婆品质的女官)就像《周易》里的个别阳爻一样,时不时的霸居二四六位,使他们成为九二、九四和上六,这种阳居阴位的行为被《周易》说成是屈居和谦居,给足了他们的面子,而实际上却是他们德不配位,或者说位不配德,因为《周易》认为他们是阳爻,应该天生具有阳德,现实中却绝对不是这样子的,残酷的现实是,他们天生就不具备周易理论上的阳德,他们只是天生了一个阳爻的外壳,这就是理论与实践的差异。据说周文王当年看到了这种天道由于运动变化产生的差异,于是就改变了伏羲先天八卦的方位形成了后天八卦,而周易的六十四卦基本上是按照后天八卦的方位加以阐述的,之后,这个后天八卦再就没有变化过,一个不再变化的理论必然是僵化的,后代人或者完全抛弃了这个理论(全盘西化),或者抱着这种理论不放(抱残守缺),这两种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总之,我就被这些无知的人陷害了。他们不懂周易就是无知吗?对的。人们会说,他们都是成年人,有知识有文化,还懂管理,所以才能走上领导岗位呀。这是完全错误的观念,这种观念的产生也是由于无知。如果说他们是成年人,只是他们的生理成熟了而已,一个没有思想的人生理成熟了,跟一个生理成熟了的猪有什么区别呢?除了知道吃和繁殖,他们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如果说他们有知识,他们只是学到了些赚钱的技能,大学生比高中生的技能要多学一些,高中生比小学生的技能要多学一些,仅此而已,这不还是学了些吃饭的本领吗?那些知识并不能对他们的思想产生启迪作用,教育只是使这些愚昧的人穿上了一身谋生的装备。说他们有文化我是绝对不赞成的,文化这个词儿已经被滥用了,比如说刚解放那阵子,认识几个字儿的人就算有文化了,岂不可笑!现在也是如此,读了几天大学就算有文化了?那些谋生的本领根本就算不得文化,比如说吃饭的筷子,穷人用竹筷子,富裕点的人用象牙筷子,富豪用金银筷子等,这些具体的筷子就是吃饭的工具,把工具精雕细琢的过程就是我们的受教育的过程,你手中的筷子无论怎么精细,那不还是吃饭的家伙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吃官饭的一定比个体户骄傲吗?官大一级就一定显得骄傲吗?富豪一定就比穷人骄傲吗?这些骄傲比的是什么?比的就是吃饭的筷子,吃饭的工具,比的就是猪的胖瘦!猪再胖那不还是猪吗?在这个例子里,文化是什么?文化是那个叫做“筷子”的两个字。我们中国人每天都在做着有文化的事,但做这些事的人不一定有文化,就好像一个傻子,他再怎么傻也知道吃饭,吃那些由谷物制作的食物,而有关菽、黍、稷这些东西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也就是说,不知道他所使用的文化的来源的人都是没文化的人,这样说一点都不过分。最后说说他们是否懂管理,这些说起来就是个笑话了,现在的领导中十个有一个懂管理的,这社会就已经很美好了,要我看,现在的领导只懂得凭自己的心情琢磨人,领导开会并不是研究事,而是研究人,研究事只是个手段,目的是他们要琢磨的人,所以,大学里设管理系是可笑的,而把社会上已经爬上领导岗位的人抽取出来上个职业大学还是有点想法的。 这都是我的看法,我的看法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不重要的人。一个人重不重要,应该首先看他是不是可替代的。那么我们身边的所有领导都是不重要的,因为他们都是可替代的,谁占那个位置都那么干,那个位置也许是重要的,但是那个位置上的人可以不重要。那么我要反问,我们社会上的人究竟谁是重要的?他不但不可替代,他还能适用所有重要的岗位,这样的人有没有,一定有,他在哪儿?他一定在社会的底层,因为只要他一露头,就是砸了很多人的饭碗。 啊,我无法停止自己的这种胡思乱想,所以我妈妈不让我写字,只让我定时吃药,所以我只能趁他们不在的时候,趁着我还清醒偷偷给你写信。那些药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就像长冈了介给横路敬二吃的那类药一样,我当着他们的面吃下,然后学杜丘冬人再把药呕吐出来。他们别想控制我。 对于你,我的由夫哥,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有时觉得时间挺长,有好几年,有时觉得就在昨天还见过你呢。可是当我翻看日历,却发现时间已经到了1990年,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定意味着什么,我一定知道,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实在想你想得厉害了,我就偷偷去你家,你看,我还能找到你家,我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老说我不正常,说我有病,我觉得他们才有病呢! 但是,我被你妈妈逮到了,她对我很客气,是我想象中“婆婆”的样子,我真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婆婆,那完全取决于你。她说你不在家,上班去了,啊,你都上班了,那么说你已经大学毕业了,啊,祝贺你呀,多快啊,你已经大学毕业了!然后,你妈妈把我送回了家,并对我妈妈说了好些话,她们就像亲家母那样交谈,我躲在我的房间里从门缝悄悄地看着好开心,但是,你妈妈一离开,我妈妈就看管我更严了,显然,我妈妈不同意我和你交往,这没什么,这在小说中是常见的,丈母娘一开始不喜欢女儿自己选的姑爷,总要设置些障碍的,这我都能理解,这也是对你的考验,啊,好浪漫啊! 不过,这阻止不了我的决心,我还是能找各种借口出去找你,…… 啊,先写到这,妈妈回来了,我不能让她看见我在写东西,否则,她又得让我吃药了,那药很难吃,我呕吐的时候很辛苦的…… 夏梅。1990年9月12日草。 由夫你好: 或许这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真的,我不能再写了。但我要把我的决心告诉你,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热爱是永远不变的,不给你写信不代表我不爱你了,是因为我不能了,所以就不写了。 我现在心里完全是透明的,一点都不糊涂,我忘记的那些事有些又都想起来了,是的,他们说我有病,不让我上大学了,那个破大学上不上都无所谓,我并没有反抗,我能对抗谁呢?寝室里的那些人都坏得很,坏人是无所畏惧的,反而使我怕了她们,妈妈把我接回家的时候,我还很庆幸哩!然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丢失了好多岁月一般,当我想起来再一次翻看日历的时候,已经是1990年了,我又翻看我前面给你写的信,居然是1987年,中间相差两年多!这是真实的吗?我仿佛是在做梦,而上面那些写着1985年1986年1987年的那些时间仿佛也是假的,是我做梦些的吧,那些日子是否真实存在过我也搞不清了,我早就没有时间观念了,至于我上没上过大学我都开始怀疑了,我那些室友的名字我都记得,那仿佛是很遥远的事,也仿佛是我乱编的名字,但你绝对是真实的,这点我敢肯定,每当我感觉你也便得模糊的时候,我就用针扎一下自己的手臂,现在那里已经被我扎得密密麻麻的了,我写这些字的时候,也是刚刚扎过,你心疼我吗?哈哈。 我怕我忘记你,因为我刚见过你,你吓得躲在你的房间里不肯见我,你那个房间我见过,至今记忆犹新:那个小屋一半是土炕,北墙边放着一个自制的写字桌(那明显是拿木板随便钉的桌子),写字桌上的书架也是自己钉的,上面为了美观糊上了一层白色的硬纸,书架边上有一个小台灯,那台灯永远亮着,因为朝北面的窗户为了防寒已经被棉絮和麻袋等物件封死了;房间里一股纸张霉变的味道很好闻(它仅次于书香,或者是它也是书香的组成部分);墙壁上还挂着两幅你画的画,一副是“黛玉葬花”,一副是一个夜景;整个房间被台灯微弱的灯光渲染的那种幽暗的意境很令人受用,我好喜欢这里呀! 你躲在里面不让我进令我很伤心,你的妈妈过来了,对我好言安慰,并告诉我,你要结婚了,不让我再来了,我便痛哭起来,认为这是谎言,你妈妈是喜欢我的,这点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妈妈为了考验你和你妈妈说了些谦逊的话让你妈妈误会了,一定是这样的,我不停地哭泣,你妈妈扯着我的衣服把我送回了家,我妈妈也没生气,和你妈妈说些道歉的话,然后等你妈妈走了以后,她硬是要我吃那种药,当然,我还是把它们呕吐出去了才放心,我可不想当横路敬二。 我妈妈说,你要结婚了,骗人,这我是知道的,她不喜欢你是真的,她这样骗我就是让我忘记你,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她说,你妈妈说你第二天结婚,不要让我去捣乱,我妈妈答应她了,我看见我妈妈眼中的泪水,呵呵,怎么样,后悔了吧,她那是悔恨的泪水,女儿相中的男孩要结婚了,这时她才觉得可惜了吧,呵呵。 不过,我是没相信你妈妈的那些话的,这里面一定存在误会,为了解开这个误会,我必须去找你,我最清晰的记忆就停留在这里了。 再想起来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那时天还没亮,我怕天亮了,他们不让我出门。那些街道我是熟悉的,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找到你家。 我走到你家,天怎么就亮了呢?我可没觉得走多长时间啊。我躲在远处的胡同里向你家的方向观察,我看见你家门口有好些人,大人小孩都有,闹闹吵吵的,我还看见了一些熟人,有辛晓磊、袁秀飞、谭欣欣、杜大庆、陆鑫、王铁、刘文柱,却没有那个最最重要的尹丽。他们这些人在布置着环境,有贴红纸的,有挂鞭炮的,看着就那么滑稽,在远处镇东小学的西墙边忽然来了一排车队,都是清一色黑色的轿车,这时候,你穿着西装礼服出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得这么正规,啊,你真帅,像极了那些影视剧里的明星,你还做了新发型,我不喜欢那个发型,像极了北朝鲜的官员的发型,不过我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个发型,由于那是你的发型,我便开始喜欢这样的发型了。 你走向那个车队,然后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但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你的车队又回来了,你领着一个穿婚纱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袁秀飞他们拿个喷枪似的的东西向你们喷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那边的鞭炮就响起来了。啊,这就是他们说的你要结婚的事吗?我感觉你们在演戏给我看,那我就看看好了。 我发现那个新娘并不是你那个工大老乡,是另外一个小女人,个头不高,脸圆圆的,眼睛圆圆,嘴唇厚厚的,除了脸上涂抹的化妆品熠熠生辉之外,眼睛里毫无神采,就那样空空洞洞地四处张望。 这时,你的父母走过来了,你的父亲我头一次见,个头比你高一点点,显得很魁梧,你的假新娘向你的父母鞠躬,嘴里叫着爸爸妈妈,啊,那本应该是我叫出的,她却先叫了,多可笑,我便在人群里哈哈大笑起来,人们都向我望过来,你也就看见了我,显得很惊讶,没想到吧,由夫哥,你没想到我会来吧,我很得意,你却很愤怒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在吓唬我,我便挤过去,走到你身边,你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我差点摔倒。 我看得很清楚,杜大庆要凑你,被刘文柱和王铁拉开了,你领着新娘向你家走去。 我的妈妈像个幽灵一样出现了,抱着我痛哭起来,并说,“宝贝,他已经结婚了,你回来吧……” 啊,是啊,你已经结婚了,我一直很清醒,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我想起了我眼中的你的所有时光:你手抄的《伤逝》,你练武的那片林中空地,以及林边的彩虹桥,你反穿棉袄混迹在小混混之中,你在狼吞虎咽中吃掉你的晚餐,又在毫不留恋的夕阳中弹掉你的烟头,你徘徊的那片白桦林,撕碎的纸屑,以及林边的那一泓湖水,那一泓和我的爱情一样清澈的湖水…… 想起了那湖水,我便想起了长冈了介对横路敬二说的那句话:你看,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一直往前走,不要朝两边看…… 夏梅。1990年10月1日绝笔。 (全书完结) (2023.10.9 9:33) |
||
评论
想第一时间抢沙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