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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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工作稳定了，也有家了，她就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了。原来什么状态？就是她二叔传给她的“打提前量”。她虽然身处单位的最底层“车间”，但心却是想着往上走的，这就是她的“上进心”，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深知上进心的重要性。那些官宦子弟和富家子弟都不是天生就那样的，他们赖以生存的社会关系也是他们上一代人或者上两代人努力的结果（当然，幸运的人不用努力，生来恰巧就在那个重要的利益中心），她想道，郝欣欣也是不学习最好的，学习好还能上小中专，早去上高中考大学了，就是在虹门财会，她也不是学习最好的，就是她们班，包括养鸡的刘禹在内有四五个人的学习都比她好，那么她为什么在毕业分配的榜单上排第一呢？还不是班主任手里的那30%的主观分嘛，但这只是面子，里子上还是她背后的势力，她排名的面子是给那个势力留着的，一旦出什么问题好拿出来说话。另外，也不能否定郝欣欣个人的努力，然而，这种洞悉前途的努力有几个人才会有呢？很多具有天赋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前途，或者知道自己的前途是渺茫的，都在半途而废中糟蹋了那些天赋而变得和没有天赋的孩子一样平庸，很多孩子也努力学习，但当他们发现，他们的学习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后，也就放弃了那种努力，所以，郝欣欣的那种努力并不令人佩服，一个往前迈一小步就能达到目标通过她百倍的努力才能看到需要的效果，和一个遥远的目标通过百倍的努力才能看到所希望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前者显然是个笨蛋，后者才是天才，但前提是后者不要停止努力。 很显然，王玲的对上进心的反思达不到这样的深度，她的目标是希望通过打提前量维护一些关系，以便使自己进入办公大楼那个圈子，哪怕是门卫都行（门卫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那必须得是厂长的人，否则谁放心啊）。于是她又开始了明察暗访。 这回她并没有像在学校时那样急于暴露自己去竞选什么东西，而是先潜伏下来，这也算是她的一个进步吧。她先通过观察和倾听来了解一些情况，然后一点点地去摸清这个小厂子的网络脉络。于是她得到了如下相关信息： 一、关于厂长。厂长姓关，是厂子里的绝对权威，但据车间里的蒋师傅说关厂长实际上是个草包。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发泄心中对领导的不满，而是举出一些实际的例证，蒋师傅的例证之一是，关厂长没有学历，据说是小学毕业，他的父亲是该厂的老工人，他是父亲退休接班上班的（那时候为了照顾职工，有这项规定，父母提前退休，把位置让给子女），他是以司机的身份进的磷肥厂，刚开始也是当工人，后来因为有开车技术，当老厂长有了第一台二手轿车坐时，他被“破格”提拔为司机，专门给厂长开车，那就是厂长的人了，他一下子就火了，马上就有给介绍对象的，当然，司机那种粗糙的性格不会娶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的，而是娶了一个类似王玲那样的壮娘子（这在古代叫壮硕，女人壮硕在先秦是美的象征，这在《诗经》里是有歌颂的），后来老厂长退休，把位置就传给了关师傅（当然，厂子也不是老厂长的，说传给谁就传给谁，里面当然会有些铺垫，路子铺好了，到时候也就水到渠成了，这也是王玲和她二叔追求的效果）；蒋师傅的例证之二是，他否定司机算一门技术，因此也就否定了关厂长的所有才能。蒋师傅是电工，他说，他可以在一个月内学会开车，但关司机却不能在一个月内学会电工，他带电工学徒最低也得一年才能出徒，什么电工原理啦，各种工具的性能啦，起码得知道安培定理吧，那可是中学的物理课内容，关司机一个小学生懂个屁，这是关于技术，它涉及智商；蒋师傅的例证之三是，关于管理，一个司机懂什么管理？这不是笑话吗？他的家都是由他那个壮硕的大媳妇管着，如果说上头有癖好非要让司机当厂长，那还不如让车队的杨队长当厂长呢，人家起码还管过三个司机呢；蒋师傅的例证之四是，每次关司机以厂长的身份做报告和下去检查都闹笑话，比如讲话稿是秘书给些的，有些属于关司机是根本不知道的，比如他讲话是就把标准化组织的ISO读成了IS0，让那些技术工人一顿笑话，在比如他下车间检查工作（走走形式），对于磷肥生产的每到工序都不清楚，他甚至问，磷肥可不可以人吃，是否考虑给职工发磷肥当福利等等。 不过蒋师傅的话也是一面之词，他口中的厂长这么的不靠谱不也一直干着吗？厂子里的生产和经营不是还按部就班继续着吗？蒋师傅没有想到的是，如果一个厂子的厂长可以用一个废物去干，说明这个厂子的档次是很低的，这个厂子实际上跟农村呕大粪的原理差不多，就是把一些搜集到的动物骨骼粉碎，然后和大粪掺和到一起装袋出售给农民，所以，它和化肥厂还是不一样的，化肥厂还能用到些化学知识，不过，如果化肥厂提拔关司机这样的领导也是可以的，因为他们可以招几个高中生来当技术员嘛。 二、关于中层。中层包括两个车间的车间主任和办公大楼里的几个科长，包括办公室主任、销售科长、生产科长、财务科、人事科长、宣传科长、工会主席、纪检主任等。这里面都不是一般人，都是背后有一定势力的人，里面最无能的确是两个车间主任，一个是一车间主任孟主任，另一个是二车间主任肖主任，肖主任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性。说他们俩最无能是指势力上处于相对的弱势，因为两个车间就是两个乱摊子，那些工人没有一个好管的，一天天的乱七八糟的事层出不穷，男工人主要是喝大酒出事，女工人主要是搞破鞋出事，比如，赵师傅昨晚喝多了，今天没上班，那就得临时找人顶班，谁也不乐意多上班，那就得费点口舌，动点心思，费点小好处等等，再比如张师傅喝多打架被拘留了，厂里假装要开除他，想震慑一下他们这号人，他家里人就来闹，寻死觅活的，顶在最前头的当然是车间主任喽，办公室和人事科那些人都躲得远远地看热闹，厂长更是不露面。最有势力的是销售科科长邓科长，他是三朝元老，伺候过三个厂长，稳坐钓鱼台，谁来了也不敢动他，销售科是个肥缺，所谓肥缺就是有油水，因为厂里的钱都是从他手里过的，财务科只是记个账，没有实权，所以你看一把手管什么，什么就是有油水的部门，比如银行，一把行长管财务、人事和信贷，那就说明这三个部门是有油水的部门。销售科并不单单负责销售，还负责采购，这就是关键，钱从这个手倒到那个手，个人就有赚头了，个人有钱后，再用这个钱去维护关系，于是一个圈子就形成了，别人想进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像人事科、宣传科、工会都是清水衙门，办公室从维修经费中能得点小费，也算能捞到点。 三、关于干部的升迁。升迁大致有三个渠道，一个是绝对的势力渠道，在这个渠道里，想提拔一个人不用考核、不用公示，直接提拔、一步到位，比如办公楼里的年轻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通过这个渠道进来的，否则通过层层选拔，最终能进大楼的人最低也得四十来岁了；二是正式公开的选拔渠道，两个车间主任就是这么选上来的，因为按第一个渠道进来的人谁不不爱在基层挨累受罪，于是就从车间几个小组长里的积极分子里选拔，选拔的标准是，一定要有虚荣心，一定不要有所谓的才能，因为一个无才无德的人想要出人头地一定是要有虚荣心的，这样的人能把脸豁出去，就是肯当彻彻底底的奴才，他要敢于为了上面领导的利益出卖任何人，包括出卖他自己，这样的人提上来才是领导手中好使的兵器，领导才可以用他们去冲锋陷阵；另外，无才无德的人才听话。三是绝对正规的提拔，这种提拔仅限于车间里的各个班组长，并且这种提拔是要公示和考核的，比如，标准之一就是连续三年评优评先在良好以上的才可以有资格被提名。 通过对这样的大环境的分析，王玲觉得，她必须先混上班组长的级别才可以有机会进入那个利益圈子，不能好高骛远，必能一步登天，那不现实。目标定了，就应该开始努力了。怎么努力，像那些傻工人那样卖大苦力吗？绝不。她到底是念过小中专的人，要使点巧劲儿。 她当班填料的时候，绝不会用力的，她会站在边上指出同组几个工人的不足，或者挑剔粉碎机的功能，比如，她认为，粉碎机一直开着是很浪费电的，她就主动给组长提建议，希望能间隙性供电，因为有些时候点击是空转的，建议时，她尽量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只为了和组长多聊会儿，让那些傻工人多干会儿，她还把建议些成文字材料，每个材料都起个鲜亮的名字，比如：关于省电节能提高劳动效率的建议，或者，关于改进填料方法节省开支的建议，等等，领导也看不懂，就觉得有人写这个可以丰富一下单位的宣传栏，于是就把她的建议张贴到那个宣传栏里，至于具体的建议就没人理会了，一是没人能看得懂，二是即使是看懂了也无法操作，她也是瞎写的，写得对不对，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文件的名字必须写得狠写得吓人。 她在磷肥厂居然成了才女了，领导为了估计大家劳动的积极性，就送给她一个称号：技术指导，第二年，又改为高级技术指导，这种称号也没有职务，也没有相应的工资级别，就是个称号，相当于口头表扬，地位还是那个地位，活儿还是那些活儿，她自己却觉得自己获得了提升，已经和普通工人有区别了，可以指使个人了，但为了不使别人感到反感，她便以哄人的方式指使别人，比如，她热情地拉住同组的孙大姐的手说：大姐你真能干，到年底我一定选你当先进，然后就是一阵很真诚的笑声，表情也很真诚，然后才说：大姐，麻烦你吧这袋料拿过去呗，我手头有点活，组长让我写点东西，实在脱不开手，这本是我的活儿，实在不好意思，怕耽误别人的工序，就麻烦麻烦大姐了，说完，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脸上那些如老鼠屎一般的麻点也就显露出来了，虽然看着很恶心，但她的表情绝对够真诚，仿佛那些抱歉的话绝对发自肺腑，她脸红是因为那些骗人的话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孙大姐也不好意思再说啥，都是忠厚的人，互相爱惜吧。 （未完待续） （2023.11.1 1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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