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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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不懂技术、智力平庸的她竟然成了技术大拿。怎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他们车间有点技术含量的就是那台饲料粉碎机,既然说到它有技术含量,操作它当然就需要些技术流程喽,它的基本流程是,早晨上班先开总电源,然后开分组电源,再开粉碎机电源,当粉碎机上的电源灯亮起的时候,就证明粉碎机已经上电了,晚上下电的过程和这个相反。在粉碎机的操作面板上有两个按钮,一个是启动按钮,一个是停止按钮,还有一个是反转按钮。好像挺简单吧,实际不然,对于有些蠢笨的工人来说,那几个电源开关,那三个按钮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那个孙大姐就是这样的人,她看见那几个按钮怕得要命,根本就不敢触摸,这就给了王玲同志腾出施展的余地了,时间一长,那几个按钮就归王玲同志管了,她管得极其精心,有时她的脑袋发蒙的时候,忘记了开关顺序,她便站在那几个开关之间凝神思考着,用手在空气中反复虚拟地点点那些开关,在头脑里想象着按完它们后的景象以及按错了之后的后果,那凝重的表情让孙大姐很敬畏,她站在她的身后也不敢吱声,生怕干扰了王玲同志的决策。这是给大家的第一层印象,第二层印象就是它总能指出这台粉碎机的毛病,比如,她经常指着进料口批评道,这个口要使能在大那么几公分就好了,至于好在哪儿,她也不知道,有时指着传送带道,它的倾斜角度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她也不知道,反正就得这么挑剔才能显出她的见识和高明来。最重要的是第三层印象,假如她休息不当班,而当班的人发现粉碎机出了故障第一时间要找他们的玲姐的,而不知找电工和办公室的技术员,这点对于她的形象塑造是最显著的,因为给人的印象是她能远程指挥别人进行操作。 她经常是这样指挥的,比如,当孙大姐慌里慌张给她打电话(那时不是每家都有电话,而大都是在住宅区的门卫或者附近的小卖店有台公用电话)时,报告她说粉碎机出故障了,无论出什么故障,她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并且这些回答也都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口气是极其镇定和自信的,让你不服都不好意思,“第一,先按一下反转按钮,看看好不好使,如果好使再按停止按钮,再按启动按钮就好使了。什么?还不好使?不可能啊,你再试试。”车间那头毫不怀疑地执行她的命令,实际上,那台粉碎机所用的电源的电源是不稳的,这点电工蒋师傅是心知肚明的,但如果不找到他头上,他是懒得管的,多干一件活儿也不多给钱,腾一分钟算一分钟,有人爱捅咕就让她捅咕呗,也不是自己家的买卖。在供电电压低的时候,所有的操作都是徒劳的,但王玲同志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认为只要开关几次,机器总会碰巧就好是的,于是,在第一条没有奏效的情况下,她又抛出了她的第二板斧,“第二,把所有的电源都关掉,然后按照造成的开机顺序上电,”这基本上已经是她的最后一招了,“还不好使?那完了,谁也整不了了,找粉碎机厂家吧!”她就像愚蠢的西医大夫给癌症晚期的病人下了死刑判决一样。 当然,最后还得蒋师傅出马,他只是到现场看了一眼就直奔变压器,用表测量一下输入端和输出端,用螺丝刀子调整了一下,等电压稳定了,那粉碎机自然也就好使了。如果此时王玲同志在场,她的脸也会臊得通红,那些老鼠屎也会再次显现,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她会夸赞蒋师傅:“真是高手啊,手到病除!”蒋师傅见多识广,也知道这个娘们口是心非,但不想跟她计较,扭头就走了。但是,孙大姐她们还是像崇拜耶稣一样崇拜她,有事还是先找她,因为只有她才有跟蒋师傅对话的可能,就像耶稣说只有他才能跟上帝沟通一样,其根本原因就是她把自己宣传出去了。 这就是无能之人的自信。她认为底层和上层的沟通只有通过她才有可能进行,这就自然而然地让她自己把自己划到人家管理层的队伍里去了,而管理层呢?乐不得有这样喜欢替自己当挡箭牌的人呢,现在有这么个不要职务报酬而干着职务的活儿的人出现,支持是肯定的了,于是那些包括技术顾问在内的免费称号就都送给她了,如果有人问她公鸡是如何下蛋的,她也会有条理地、郑重其事地告诉你,“第一,先蓄好窝,第二,让公鸡趴下,第三,使劲下蛋,什么?下不出来?不可能啊!你这样,先把公鸡撵出去,重新蓄窝,然后再让公鸡趴下,再下,应该就能下出来了,如果再不行,就换公鸡吧,”她指导那些工人的伎俩和逻辑就是这样的----其实她什么都不懂,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什么都懂,她还用这种不懂装懂的懂来嘲笑像蒋师傅这样的人,说蒋师傅啥也不是,都快退休了,还是个技术工人,连个称号都没混上,人家关司机都当厂长了,这当然是在崇拜关司机了喽。 几年后,她的运气终于来了,但说实话,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运气,而是所有人的运气,因为虹门镇忽然有了一个政策----政策在明面上绝对是针对所有人的----虹门镇将要由镇改市了。可以想象,这是个地震一样的消息啊,这对所有人似乎都是个机会。比如,镇政府变市政府,相应的级别都提一级,组长变股长,股长变科长,科长变局长,县长变市长。部门的名字大了,相应的编制也跟着扩大,编制扩大就需要人,需要什么样的人?那当然是会来事、懂事的人喽,所以很多人都开始了活动,都花钱托人找关系,这是官僚系统,事业单位的人也行动起来了,有的教师顺利地进入了教师进修学校,而教师进修学校的人进入了教育局,有的有的医院的后勤人员进入了卫生局,企业的人也动起来了,有的企业的后勤人员进入了工业局,国营商店的后勤人员进入了商业局----这里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得到升迁的都是后勤人员,基层前线的人想要得到升迁就得先进后勤系统,本是为前线服务的后勤系统现在成了升迁的跳板,这也是王玲早就看出来的,所以进入厂办公室,进入后勤系统是她的奋斗目标。 基层也有机会,那就是扩招,工厂级别上去了,人的规模也要上去,但产品级别没上去,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却没人考虑,所以,虹门镇里的所有企业都从下面乡镇企业招人,很多认为自己有两下子的人都报名了,包括王玲,像孙大姐那样的人就不敢报名,怕大地方大工厂的活儿自己干不了再被撵家去。 王玲被分配到了虹门镇的镇属企业再生较厂,那是个不比大岭镇磷肥厂大的厂子,所谓再生胶就是回收些废旧轮胎进行翻新,做成二手产品再出手,跟磷肥厂的性质差不多,但她被分到了办公室,这就令她受宠若惊了!梦想怎么就这么快就实现了呢?决定她进入办公室的并不是她此前被她自己包装成的大拿形象,而是她的文凭,她的小中专文凭,在再生较厂,最高学历才是初中,而且就那么两三个,小中专毕业生在这里就是大学问家了,她是被以人才的形式引进的! 啊,自信,骄傲,忘乎所以等等一切不知天高地厚的品质在这种境遇下都显露出来了。 她踌躇满志,不知道该以嘲笑谁的方式来快意自己的心胸,她一下子就找到了目标,那就是碳化车间的技术员刘禹----她那个去养鸡的老同学,没想到他也调到这来了,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个当年的大才子居然没混起来,光听见这样的消息,心情就说不出的痛快。当知道他的经历后更是痛快。他也是以人才方式被招进来的,也在厂办,但他这个人耿直,不跟厂办那些小职员混,却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不就就被以厂办超编的名义给下放到了车间,尽管还管技术,但编制却在车间,受车间主任的“节制”。厂办的人跟王玲说,刘禹这个人缺心眼,啥也不懂,就钻研技术,混得连领导都看他不顺眼,你说,你技术再强有什么用?王玲假意为老同学辩护,实际上也是落井下石,她说,“啊呀,他在我们学校可是大才子呢。”她越这么假意夸赞,越惹得其他人愤恨,这也就达到了她的目的了,她发现刘禹混得不咋地,就打算找机会羞辱他一番----指使他干些低贱些的活儿。 刘禹见到她也没表示出惊讶,更别谈惊喜了,仔细看还有些厌恶。他也是这样,她越兴奋,她有事没事总给碳化车间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取什么通知或者文件,车间里就刘禹一个“闲人”,就总把刘禹派来,这样溜溜他成了王玲最大的乐趣,但表面上还得以工作打掩护。 “你把这个交给你们主任,”她慢条斯理地吩咐着她的老同学,刘禹夹起文件就要走,她立即喊住他,“你把这个顺便给硫化车间送取,”跑腿是最低级的活儿了,你有天大的本事我不用,就让你跑腿,就让你干最简单的活儿,她觉得她吩咐人的时候已经是厂长了,厂子里的人任她差遣。 刘禹的外貌跟上学时比变化不大,只是换了一身工装,嘴巴上有些倔强的胡子茬,他明白这个娘们的阴暗心态,断然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她在脸没红的时候继续挑衅道:“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你不送谁送,难道还让你们主任送?”刘禹又被气乐了,他反击道:“那么好,你拿出文件来让我看看,看看那条规定我是干这个的。”她的脸终于涨红起来,那些雀斑衬托起来的老鼠屎分外刺激人的视觉,她扯着公鸭嗓子道:“切,你是干啥吃的啊,还让你看文件!”刘禹索性把自己车间的所谓公文甩在桌子上,扭头走了,并回去告诉他们主任,以后这类的活儿少找他,他主任也拿他没办法。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就在边上看热闹,都在肚子里暗笑,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几句的,因为他们知道,当面得罪人不如背地讲究人,今晚的酒局又有谈资了。 (未完待续) (2023.11.5 11:41)
最后修改于 2023-11-05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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