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鸳鸯蝴蝶梦

    （八）

    县变市的过程中，县里也有大动作，那就是人才引进，这是杆大旗，一定要高高举起，在这杆大旗下，一切的事都好办，一切暗箱操作的事全可以拿到明面上操作，当时，县工业局缺少技术干部，省里早就给了三个编制让他们自主引进，然而，进来的都是“关系户”，根本就与技术无关，等“落户”了，再以其他的理由给调到别的岗位，于是工业局总是处于却技术干部的状况，到最后，实在看不下眼了，才在那年的应届毕业生里“招聘”了一个女大学生，算是把这个“窟窿”给堵上了。

    那个女大学生叫周湘，是学工业会计及管理的，是省工学院大专班毕业生，大专生在县政府也属于大知识分子了，一个主管后勤的副县长才是初中毕业，后来弄了一个函大的毕业生才算撑起了门面，但这位副县长很谦虚，总在酒桌上称自己为土八路，而管周湘叫正规军。

    周湘并不是那种美艳的女人（美艳的女人在高考那一关基本就被淘汰了），她中等个头，相貌平平，是个极其朴素的女人，从来不化妆，也不穿极其女性化的衣服，她完全是靠学习上位的人，就是这次应聘也是没托任何关系，当时她了解到这个招聘信息的时候，很多人都望而生畏，都觉得这样好的机会根本就不会给一个没根没底的人的，所以没人报名，却没想到这次县里是下了决心要招个大学生的，她是靠她的纯真报的名，当时一共报了三个人，另外两个人也还是“关系户”。但不管怎么说吧，她到底是进入了体制内了，这也算是一种公平，应该感恩。

    周湘的工作热情很高，她主管全县的技术工作，分管这方面的莫副局长也是这次县变市新提的，他对她是完全放手的，因为他是外行，外行是容易出笑话的，这点他是清楚的，他重用周湘也是给县长看的，全县就这么一个宝贝，他可得给用好啊，另外，出了成绩也是他这个副局长的嘛，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那就是他是公认的草包局长，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他觉得他是靠本事提起来的，啥本事他自己也说不好，他自认有一颗上进的心，一颗不服输的心，这就够了。

    得到主管局长的支持，周湘的工作就好办了，为了使自己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她主动要求先下企业进行调研，并把自己的工作计划全部向莫副局长进行的回报，莫副局长立即让秘书给各个企业发个通知，让他们好好配合小周的工作，并安排好膳食。

    王玲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周湘，她们低下的人为了尊重上面的人，都管局里面的小兵叫科长，所以，周湘也被她们叫做周科长，叫得她浑身难受，但时间长了也就心安理得接受了，因为底下这些人见到她一个个都点头哈腰的，她也没办法让他们把腰挺起来啊，他们那些谄媚的笑一开始也令人厌烦，但时间长了还是觉得挺舒服的。

    周湘在再生较厂调研期间都是王玲配陪同的，她感到了无上的光荣，觉得受到了重用，实际上是厂里的头头门不便出面，因为周湘毕竟是个小白人，根本就不能决定人家的升迁，除了升迁，在这些厂领导的眼里就没有其他的重点工作了，周湘的来历，那些厂领导们全都打听仔细了，她是一个人家用不上的棋子，她有莫副局长撑腰撑的只是面子，想要面子给你就是了，都是免费的。于是周湘了解到的情况都是向王玲打听出来的。王玲很了解这个厂子吗？非也，她什么都不了解，她只知道想要往上混眼睛要往上看，下面干些什么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当年她在车间的时候也就只跟那台粉碎机较劲，以便给自己挣一个凌驾于电工师傅之上的非电工专业的业余技术大拿的名头，有了这个名头就可以使自己同那些愚蠢的工人区别开来，干点“俏活儿”，偷偷懒。

    周湘虽没在王玲这里了解到什么具体情况，却体验到了王玲无微不至的关怀，王玲比周湘大十多岁，她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周湘可是局里的人啊，这将来一定大有用处，不说别的，就说在局里有个熟人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有熟人和没熟人办事绝对是两回事，就是不办事，吹牛逼也有人信，那可是主管局啊，于是她把自己的身份定为周科长的奴仆，类似老妈子那样的奴仆，她要像阮妈妈照顾张五可那样照顾周科长，甚至像王婆照顾潘金莲一样照顾周小姐，并心甘情愿地做周小姐的闺中密友，所以，她对周湘的问话总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她总按奴仆的心态去理解人家正经的工作----周科长对工作是认真的，不掺杂一丝的个人感情，她一门心思地想把工作干好。周湘却看出这个厂子人员文化水平低下、设备陈旧老化、产品粗糙过时等问题，但他同时也看到，那个叫刘禹的技术员是个人才，却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不重用他却把他流放到车间，她把这个问题提给王玲，王玲并没有理解周科长的意图，却以为小周同志看走了眼，于是她在周科长面前是这样评价刘禹同志的：“他水平不行，这我是知道的，我们是中专的同学，他没事喜欢写写半吊子的诗，骗骗女同学而已，那些所谓的诗有啥用？啥用没有，能当饭吃吗？不能。他的技术水平我还不知道吗？我们是同班同学，学财会的，能有啥技术，我听说他养过鸡，好像会配鸡饲料，那也算技术吧，呵呵，另外他做人也不行，情商低。”

    “哦，原来他还会写诗。”

    周科长的口气有些赞叹的意思，这让她的自尊心很是受不了，忙道：“他那也叫诗？那是歪诗，没见谁朗诵过他的诗。”

    “不能那么说，诗言志，会写诗的人的心思都比较细腻善感，都是性情中人，有才能的人混得不好，大概率是因为他们的人品不错。他们写诗的时候只考虑如何表达自己的心志，并不会首先想到他的诗是否有人传诵。”

    见领导这么说，她赶紧巴结：“小周妹妹的诗一定写得很好，改天让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拜读一下吧。”说着这样的话后，她的脸刷地就红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说的瞎话把自己都感动了，于是她脸上的那些雀斑就又发生了变异。

    “我不行。”周湘叹息了一下，像有什么心事。

    王玲马上就意识到这或许是少女怀春了吧，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怀，她丈夫当年撩拨她的时候就有过那么一点点这个意思，她立即道：“怎么？相中我们的刘禹同志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听说他也单着呢。”这是极不情愿的建议，但是万一领导喜欢呢。

    “哦哦，我可没那意思，你想哪儿去了！”周湘仿佛从某种意象中回过神来。

    无论领导否认的是真是假，王玲都认为是真的，她宁愿相信领导没有相中那个讨厌的家伙，万一相中了还不好办呢，将来那个家伙很可能会成为她人生中的绊脚石！

    告别的时候，王玲很真诚地要了周科长的电话，并把它记在最重要的一个小本本里。

    周湘调研后觉得大有收获，并把她的收获向莫副局长做了汇报，莫副局长也没听懂，反正就觉得挺无聊的，属下说那些厂子的人员文化素质低，那有什么打紧，这么多年不也一样都走过来了吗？厂子也没因为人员素质低就黄了，有个副县长还是小学毕业呢，不一样当县长吗？这个孩子念几天书就看不起大人了，这都是初生牛犊的毛病啊。还说什么设备陈旧老化，生产了农家肥、橡胶垫子能用得上什么高级设备，这孩子喜新厌旧。至于产品过时云云更是无稽之谈，高级的东西让老百姓一使就都给糟蹋了，不说别的，就说人民币吧，那是多么精美的印刷品啊，最后咋样，让老百姓给糟蹋成擦屁股纸了。不过，领导嘛，不能打击属下的工作积极性，他还是耐着心思听完汇报，忙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现在科技日新月异，她打算从人才入手，先对各个企业的相关从业人员进行培训，她还说，现在计算机已经逐渐得到应用，将来一定会普及的，所以要打提前量，比如会计电算化就是个方向，她可以先办个计算机培训班，她在大学里选修过计算机编程，可以给他们讲课。这个建议他立即就批准了，因为不用花什么钱，如果花钱的话还得找局长批，局长还得请示主管副县长，那就整复杂了。

    于是，周湘就以工业局的名义办了几期计算机培训班，王玲也来参加，刘禹资格不够被拒之门外，培训之后，王玲记住了很多新名词，自以为在技术上已经超过刘禹了，自信满满，想在以后的发展中用兼职取代人家的专业，这对刘禹那个家伙也是一种震慑，你不是能人吗，你不是专业人才吗，让你知道知道，你那点技术我们非专业的也懂，而且不比你差，就像在磷肥厂时她震慑蒋师傅一样，但她却不知道，刘禹已经在县里偷偷开了一个复印社兼电脑维修店，主要服务于有点规模却缺乏技术的企业，比如给一汽配套的轴承厂和汽门芯厂等，那时候电脑还没正式进入普通家庭呢，他的复印社里已经有了一台80286电脑，而王玲还没见过电脑呢。

    （未完待续）

    （2023.11.9 9:59）